那双指甲缝里似乎残留着暗红血迹的大手抚上男孩头顶，狗脸上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笑：“今天你来得最晚？”小男孩懵懂点头，他的母亲已经扑通跪下去颤声道：“是，是农妇没看好孩子，才，才来晚了，请，请大人恕罪。”
“恕罪？你太叫本大人伤心了，本大人是那种为一点小事就惩罚可爱小娃儿的人吗？我是吗？”他问村民，村民不言，转过身问随从，随从嬉笑应和“哪儿能”，“瞧，我手下那群人最了解我，你们现在还不了解，没关系，再熟悉几天就了解了。”他挠挠小孩下巴，从兜里摸出几只糖人，一只给小男孩，其余捏在手中朝众人摇晃：“前几次都是空手而来，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，今儿就从街上顺道买了几个糖人给小娃娃们，你们要不要？”小孩们雀跃，却都被大人摁在怀中。伐笱颇为失落，将糖人藏起，一边候着的里正松口气：“既然大家都来了，请大人开始今日的问话。”
听他这么说，小男孩母亲亦松口气，实是因为，这位据说是都城里来的官爷每日都要问话。先不说大半月问下来，池子边的柳树被砍，树桩上多了几方木柜，柜里多了几个已死或半死不活的人。就说每日一早例行般对最后一名到广场之人的惩处，官爷美其名曰“奖赏”，都是花样百出，叫人胆战心惊，端看官爷当日心血来潮想到什么“有趣”的奖赏，运气好的，受一番惊吓罢了，运气不好的，小命不知如何就丢了。今日最后一个到的是她家小娃，官爷看起来心情不错，只给了一根糖人便要进入正题，岂不是大大的幸运。
不想，还未来得及欣喜，谢恩，官爷开口了：“急什么，奖赏还没给呢。”母亲心中一揪，听他话锋一转，“算了，今日不给奖赏，我看小娃儿听话，就做个游戏吧。”他蹲下身朝小男孩露出一个自觉和善的笑，“跟大哥哥做个游戏好不好？”小孩舔过甜甜的糖人，高兴道：“好哇好哇，什么游戏？”他的母亲脸色大变，慌忙恳求：“小孩子哪会做什么游戏，不如，不如农妇陪大人游戏吧。”
伐笱看也不看她：“你也想做游戏？”
农妇勉强扯出一笑：“请大人允准我替小儿。”
他笑问小儿：“你的母亲想替你玩捉迷藏的游戏，你说好不好？”小儿有些不满地回头看了娘亲一眼，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自己抢着玩游戏，待要摇头被妇人在胳膊上猛掐一指，痛得龇牙咧嘴，不情不愿地嘤咛一声：“好，好吧。”
伐笱饶有兴味摸了摸他的头：“真是乖孩子，那就依你说的，让娘亲玩游戏。”他一把将小孩拽过来，“等下我们就在这儿看。”又吩咐副手将四只大黑狗牵过来，似乎体会主人即将派它们上场，四只有半人高的大狗狂甩尾巴，冲妇人大叫，涎水从尖牙上滴下，面目骇人。伐笱牵过绳子，朝那名被吓得面色全无、肝胆俱裂的妇人笑道：“猫捉老鼠的游戏，是你说要玩的，快跑啊，不跑怎么玩？”恶狗迫不及待地狂吠，大约是被凶狠的狗叫吓到，小男孩丢下糖人哇哇哭起来，想要奔去母亲身边，却被肩上的大手扣住。耳边的声音不能带来半分安慰，只让他哭得更厉害：别哭啊，有趣的还在后头，不是你说让娘亲替你玩游戏的吗？
“不要了！”小男孩拼命摇头，他想说不要，他不想玩游戏了，只想跟母亲回家，却只发出呜咽声。泪眼朦胧中，他看见母亲朝自己摇了摇头，露出一个让他很害怕的笑，他从来没看见母亲那样笑过，然后转身跑开。“娘亲！”呛在喉咙的口水被咽下，他听见自己发出尖利的哭喊，与此同时，绳子松开，四只可怖大狗箭一般冲出去，冲向妇人跑离的方向。其实那个给他糖的人松开绳子之前，他并不知道要玩什么游戏，只是看见大狗本能的害怕，现在他知道了。以前在田埂间他被大狗追过，之后做了很久的噩梦，腿上被咬过的地方又疼起来，明明早就不疼了。他痴痴望着母亲跑开的方向：娘亲被狗咬了也会很疼吧，这次轮到他安慰娘亲了，等娘亲回来，他要像娘亲哄他一样，给她熬甜甜的糖水。
“好了，游戏玩完了，咱们开始今天的问话。”伐笱将小孩推进人群，“希望各位婶婶、姐姐、妹妹们给我点面子，早点交代，我也不用再来打扰诸位。”
男人们握紧拳头想要上前被自家媳妇按住，对于他们的愤怒，伐笱视若无睹，命人搬来椅子，在水池边坐下：“开始吧，请各位嫂子妹妹都来说一说这首‘白王非白王’从何听来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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